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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吳景婭:龍崖城
來源:重慶日報 | 吳景婭  2022年08月12日16:05

(一)

一直想在刮大風(fēng)的時候登上龍崖城。

他們說,龍崖城其實就是風(fēng)吹嶺最要命的部分。一刮風(fēng),連最識時務(wù)、把身子蜷縮進石頭縫隙的草也會被連根拔起,何況是個人。我終不信:陡崖上的箭竹都是一個部落挨著另一個部落瘋狂地繁衍,蒼翠欲滴,排山倒海。難道人的抗強力還抵不過那些身材纖瘦的竹子?其實,我就是想試一試風(fēng)究竟會拿我怎么樣?這個從未謀面的家伙,我們?nèi)酥荒軓乃鼛淼慕Y(jié)果才判斷得出它是敵是友……它會像槍林彈雨般地掃射過來,還是萬炮齊轟干脆利落地把我撂下山?……明明知道很多時候大自然是經(jīng)不住你沒大沒小和它開玩笑的,仍想扮個鬼臉逗它一逗。

還想頂著一輪大月亮去登龍崖城。月華如水,射下來卻是一場暴雨,嘩啦啦打在身上,可把身子沖刷得好輕,登山會健步如飛;月華或許也如一壇壇烈酒倒將下來,醉得人有些踉蹌,看細(xì)若發(fā)絲的山道在空中飄浮,一縷青煙似的忽東忽西。伸手便去捉那縷青煙,急不可耐地想幾步登頂,試圖去還原一個歷史的魔方。

(二)

龍崖城在南川,金佛山東坡海拔1780米的馬腦山上。當(dāng)?shù)厝藚s更喜歡稱馬腦山為馬嘴山,并以此為自己的村莊命名。鄉(xiāng)人們天生就具有形象思維,看看那山,形如烈馬仰天嘶叫,露出刺破云天的鋒利長牙,還有比馬嘴山更形神兼?zhèn)溆挚蓯鄣姆Q呼么?

只是,馬嘴也無法描繪此山的奇異。從某個角度去看,山前側(cè)有巨石聳立,狀若馬耳,一只能安詳?shù)貎A聽世間雷霆霹靂和蟬蟲吟唱的馬耳,而人們怎么就不叫它馬耳山呢?在我們語焉不詳?shù)恼芬笆分校R嘴山也是身披歷史衣衫的狠角色。據(jù)《明史·地理志》記載,馬嘴山原名“馬頸關(guān)”,扼川黔咽喉,山高路險,三面懸崖絕壁,惟馬頸關(guān)處有一獨徑通向城門,具有“一夫當(dāng)關(guān),萬夫莫開”之勢。自古以來,乃兵家必爭之地。

在如此險要的山頭上建寨為城,如在老虎的背脊上插兩支翅膀,自然要以更兇猛與魔幻的東西去命名,那便是游走天地、戰(zhàn)無不勝、無人可見的龍。而虛擬之龍,懸懸之崖,石頭之城,幾種神奇的東西虛實相契,龍崖城三個字足夠嚇人一跳。

它,顯然是戰(zhàn)爭的遺產(chǎn),南宋理宗寶祐年間的1256年,由南平軍守臣史切舉奉令創(chuàng)筑,而后又由守將茆世雄增修。那是寶祐六年,快馬加鞭從播州(現(xiàn)遵義)趕到隆化(現(xiàn)南川一帶)任南平軍知軍的茆世雄,一口氣爬上了馬嘴山。山頂意外的平坦,一光潔如玉的巨石如同馬嘴里伸出的舌頭,伸向天際。將軍倒吸一口氣:前方是層巒疊嶂的奔騰飛動,前方也是懸崖萬丈,深不見底。這里,不是他的陣地便是他的墳場,他有得選么?

他率軍民在史切舉粗建的龍崖城上挖壕溝、筑城墻;完善城門、炮臺、暗門、道路、衙署、營房、校場;疏浚水渠、水池.......他在冥思苦想,哪里還能囤更多的糧草,甚至種幾季的莊稼。矛在淬火中被錘打多少下,才會像急紅了眼的兵士,利落殺敵……

那一年冬,金佛山的雪如厚重的一床床棉被,壓得南宋這小小的一隅疆土咔吱作響。茆世雄在滴水成冰的深夜輾轉(zhuǎn)難眠,他被來自臨安的一聲聲嘆息驚擾了。它們似乎來自宋理宗趙昀的臥榻,又像來自那風(fēng)雨飄搖的整個京都。

蒙古人鐵馬金戈,翻山越嶺,來勢洶洶,誰能睡安穩(wěn)……他是軍人,更是大宋子民,精忠報國還是報國精忠,他把這些概念和邏輯視作了自己的手心手背,以及無比廣袤的信仰,雖然偶爾也會陡感這信仰中的某種蒼茫、不踏實,某種心肺撕扯的痛楚。但望著幾乎要砸到自己頭頂?shù)哪切┙鸱鹕揭箍盏男亲?,才知這異鄉(xiāng)星空看上去迷離,細(xì)節(jié)卻都清晰無比:星子就像行走在金粟箋紙間的文字,天日昭昭,原來如此!

寶祐七年的1259年,蒙軍名將紐璘及麾下大將完顏石柱多次率眾攻打龍崖城,皆被茆世雄帶領(lǐng)的南平軍擊退,敗得潰不成軍,尸橫山野?!褒堁鲁侵畱?zhàn)”讓千里之外的宰相丁大全多少舒了一口氣,擊掌大贊龍崖城為“南方第一屏障”。丁大全雖奸雖賊,而此話卻一錘定音:龍崖城在當(dāng)時的確與合州嘉陵江邊的釣魚城遙相呼應(yīng),形成犄角之勢,讓蒙軍吃盡苦頭。

然而,“龍崖城之戰(zhàn)”宋軍的大勝僅僅是靠山高崖險的地利?非也!

讀“龍崖城之戰(zhàn)”相關(guān)歷史時,一個叫詹鈞的南宋軍統(tǒng)制官躍入我的眼簾。史書上贊譽他為軍中難得的能文能武之將,而我從文字間的縫隙間卻分別見到一個新月般的年輕人翩翩而來。

當(dāng)蒙軍水陸并進,撕開南宋貌似銅墻鐵壁秘境般的西南邊地,屢戰(zhàn)屢勝,宰相丁大全除了哀嘆:“處處風(fēng)寒”,便別無作為;有些宋軍將領(lǐng)也被蒙軍的虎狼之勢嚇懵,躲之不及,哪敢短兵相接。但,就在蒙軍圍攻龍崖城之際,偏偏他,詹鈞,一騎飛塵,山呼海嘯,率不足一千的孤兵與紐璘大軍鏖戰(zhàn)。他們以一當(dāng)百,血流成河。黑夜悲戚涌來時,他們幾乎全軍覆沒一一“矢貫侯臂,裂帛裹創(chuàng)復(fù)戰(zhàn)。連中數(shù)十創(chuàng),創(chuàng)甚矢盡。傷重,莫能軍,候被執(zhí)?!?/p>

多虧我們古代漢語如此這般的描述,客觀、簡潔、克制,甚至冷峻,沒有一丁點臃腫的廢話,才能讓事實像一根根不朽的骨頭,毫不費力地就插到現(xiàn)代的空間里,撐起我們的靈魂……詹鈞被俘后,紐璘親自為其敷藥喂食,他“斷然不受,絕食八日”。蒙軍把他捆于馬背,押到播州土門下勸降??烧颂毂粶喩砑齻约梆囸I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他,卻罵聲迭迭,毫不認(rèn)慫……

可以想象他的結(jié)局,他死得很慘!他的死讓守衛(wèi)在龍崖城上的將士“悲憤慟哭”。然而,也讓更多人看清生命的真相:死亡并不是最恐怖的,尤其是與壯烈并肩而行的時候,便會被一種寬闊和崇高擁抱、覆蓋,不再形只影單。終究有著比死亡更強大的東西在打敗死亡,譬如氣節(jié),譬如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……這些中國式質(zhì)樸清澈的生命觀,如同奇異的滿天霞光,在為龍崖城上那些原本普通的將士鍍金,轉(zhuǎn)瞬把他們變成天神。

(三)

當(dāng)年的隆化還有一位力拔山兮的抗蒙英雄:韋大郎將軍。寶祐三年,時任徐州節(jié)度使的他奉詔率一萬兵入川,駐扎于龍崖城,后又進駐隆化一帶。因他盡心熱忱地守防治理,帶兵有方,愛民如子,使該地安寧繁榮,上得理宗賞識,被封為“松國鄉(xiāng)候”;下得民眾喜愛,車隊一出府門,便有鄉(xiāng)民置路畔呼道:大郎將軍,好生將息!……他死后,百姓、將士哭之如喪考妣,每人以碗壘土,筑起一座萬碗墳。

韋大郎墓現(xiàn)在南川城東灌壩。匆匆掠過時,不一定會發(fā)現(xiàn)那里長眠著一位世世代代都可歌可泣的人物。而祖墳卻是神奇的種子,撒在任何疏落之地,都會長出星星那樣多的人、村莊和集市,失魂落魄或繁花似錦的日子。七百多年后,南川韋大郎將軍的后裔山高水長,已綿延二十多輩。他們一直都遵循字輩來為取名,為的是在悠遠(yuǎn)慌亂的歲月里,彼此不要走散,剎那便能認(rèn)出。

驚訝的是,當(dāng)年入蒙軍的后裔也隨風(fēng)潛入夜,脆弱或明亮里生長在這里的川流之畔或深山老林,以種苞谷、苕薯,或采方竹筍為生。他們與這里的漢、苗、土家人你婚我嫁,相依為命,早就渾然一體?,F(xiàn)在你也只能從他們比當(dāng)?shù)赝林鴮掗熞稽c的圓盤子臉,或者更粗壯一點的骨架上,嗅到他們基因中有著遙遠(yuǎn)的草原氣息。他們卻并不怕你猜到,反而興致勃勃地說,知道么,我們的姓其實是蒙古的某姓化來的,我們的先祖或許就是紐璘!

(四)

嘉慶九年,三十出頭的隆化新任知縣蔣作梅一提長袍、意氣風(fēng)發(fā)地爬上了的龍崖城。撫著被歲月和鄉(xiāng)人雙重拋棄的殘垣斷壁的城池,以及湮沒在草叢中記載“龍崖城之戰(zhàn)”的石碑,百感交集。發(fā)呆間就聽到風(fēng)聲中仍挾裹著咆哮聲、石頭滾落聲,聲聲入耳。在斜風(fēng)細(xì)雨桂林山水中長大的他,被壯懷激烈和大悲憫兩種情感交替攫住,知道自己必須有所作為!他親自謄寫收錄了“龍崖城摩崖紀(jì)功碑”。碑立,他清朗地一笑,塵埃落定,又去主持修文廟、武廟,培修隆化書院諸事……偶一日過木涼鎮(zhèn)崖下,見此處“甘泉流溢,竹柏陰森,水聲石氣,一派清涼”,滿腹的才情不禁跑將出來,又犯了文人病,提筆寫下“漱玉”二字。字,行楷,約兩尺見方,筆走龍蛇,酣暢煙云,像獨立寒秋的書生揮袖抽身而去。

蔣作梅在而后的仕途中卻慘遭兇險,任西藏糧臺時因剛直不阿,被當(dāng)?shù)貏萘婉v藏大臣的上司文弼誣陷,四十歲不到就成為刀下冤魂。隆化百姓聞之,無不嘔心抽腸哭這位難得的好官。在他們眼里,蔣作梅也是一座龍崖城,風(fēng)骨峭峻地站在那里,春風(fēng)吹又生。

(五)

隆化,南川,青取之于藍(lán)而勝于藍(lán),萬物都想脫穎而出。

前年我兩次登龍崖城未果,一次遇雪,一次遇瓢潑大雨。所幸能在電視里見到韋大郎的后裔、一位叫東慶的男子站在龍崖城城墻下述說祖先的堅不可摧。那一瞬他的須發(fā)、聲音如摩爾斯電碼,為我們傳來763年前許多真實的信息。

果然,真正的歷史從不會老態(tài)龍鐘。那座重建于1913年的城門,雖已百年高齡,想的卻是錦瑟心事。它宛若皓月般的臉龐,半頰世事洞明,半頰懵懂天真——

它會從一群群穿過自己的人群里,發(fā)現(xiàn)有些人其實在七八百年前就來過這里么?那些侃侃談?wù)撚⑿酆蜆s光的男人,他們的某個側(cè)面真的很像茆世雄或韋大郎;

它會注意到那位俊逸的青年么:下山,步履如飛,每一步都是對被封為險途山道的極度輕蔑。他那種糾糾武勇、絕不瞻前顧后的背影,不就是詹鈞一如既往的豪橫?!

時空交錯形成了神秘的一問一答,最終的契合倒如此簡潔而深邃,令人驚愕不已。

更高處的崔嵬山巒,一次次順勢地躺下去,一次比一次雍容自在。金光招之即來,照一顆晶瑩剔透的心,慈悲萬里!